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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太行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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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听闻身后的熟悉声,爰夫转身,恭敬地双膝着地,行顿首礼,左手置于右手之上,前额触地。

    她现在知道,师傅不光是自己的师傅,还是自己前世的师姐,那梦境无比真实,让她对师傅的爱慕瞬间暴增。只奈何,现在她不相信吴老,便自然对同吴老亲近的师傅生出几分嫌隙来。

    “这么晚了,你翻墙打算去何处?”凤无言望着地上俯首的徒儿,心想,果然,她喝过那哭笑癫狂饮一定也见到了那前三世巫族嫡女的遭遇,再加上三天前自己对她的暗示,想必为了让兔爷活命,她此去定是去寻方法破封印的。

    趴在地上的爰夫眼珠乱窜,就想着应该没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蹊跷得很,原来师傅在这等着自己呢。不过师傅既然已经算到自己会离开杏林堂,原因也应该猜的差不多了,自己扯谎倒显得惺惺作态,还不如如实道来。

    “徒儿不瞒师傅,此次出行是为了解开莲花印一事。恐不能赴师傅九日后的约,又怕师傅阻拦,才如此不告而别,望师傅莫要气恼。”

    “哦?那你打算去哪里找谁解印?”

    爰夫顿了顿,心想师傅定然与吴老一伙,自己这么轻易招了,他们明日定然会快马加鞭地将自己擒回去?这扯谎又能扯哪里才好,说自己上巫山找巫神聊聊,陪他老人家喝喝茶水,求他放了兔爷一命?那老头哪有那样好求,若不是不希望自己解开封印,封印方法千千种,为何偏偏用兔爷命做抵偿的命印?只怕他压根不希望自己解除封印才对!

    “罢了,你去吧。师傅说我没有师徒命,我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却真是如此了。你喝过那哭笑癫狂饮昏睡的一天**看到前几世的自己了吧?你可记得我呢?”

    “徒儿记得,您是我前一世的师姐。”

    “那你可还记得前一世自己是如何死的?”

    跪在地上的爰夫身体一抖,昨日的恐惧仍在。理了理思绪,那画面太清晰,恍若自己真实经历一番。

    可若说最后是吴老和妖族嫡女两人一前一后刺死自己的,还不如说是自己一心求死。

    当时吴老那一剑本是直直地奔着巫族嫡女去的,而自己为了躲她的前一招已经飞出了好远。可她不能让妖族嫡女就那么死了,吴老的剑可弑神,妖族嫡女虽有仙身,却是个没修过道的凡人。

    那剑一出,自己可能还有的救,可只要一剑便可瞬间要那妖族嫡女的性命。她可不能死啊,自己的宏图大业还没和她讲呢!

    再加之当时她同皇帝正闹别扭,埋怨他不让自己领兵出战,又不让自己动用神力祈雨,所有重任都交予了妖族嫡女,什么事也不让她干,坚决不允许自己动用神力,想着负个伤回去也让他着个急上个火不是。

    于是,就念了个决,瞬间出现在了妖族嫡女面前,却不料被吴老的噬魂剑直直地插进了心脏。噬魂剑刺入心脏必死无疑,哪怕是自己。

    “徒儿,记不清了。”

    话一出口,爰夫自己也傻了,那日的场景她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甚至连胸口的疼痛也似乎隐隐感受得到,可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凤无言叹了口气。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师妹终究是她的心头刺,得了自己最爱男子的心,却将自己的心交付给了那个已经负了她两生的男人,真是傻的可以。手中紧握着她当初在太行山上送给自己的那串紫晶手串,说是从巫族带来的宝贝,当年在太行山上送给自己生辰贺礼,如今还是物归原主吧。

    “爰夫,你起来吧。你我师徒之缘本就不深,今日一去缘分便再无可续。这个给你,也算是今世你我师徒一场的见证。”

    爰夫起身接住凤无言递过来的一串紫色的水晶珠串,大小正合适套在手腕上。

    “谢师傅!师傅的大恩大德,爰夫永世不忘!”再次俯首跪下,三年中师傅虽然不苟言笑,却也十分仔细地教导她,待她虽不亲切,却也从未怠慢过自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生来就无父无母,想到这里,鼻子反酸,她俯身给师傅叩了三个响头,以谢师恩。

    再次抬头时,却已不见了师傅的踪影。

    女孩起身,扑掉身上的尘土,转身,北方太行山脉的方向大步走去。

    转眼间,三个月已过。爰夫一路向北,北斗星为引,向行人打听太行山的位置,走得倒也还平稳。三年前同兔爷和孔翠一路从巫山一路赶路到京城涞安,因为兔爷八面玲珑,她倒也没有挨饿受冻。不过这一次就不一样了,她白天抓紧赶路,用沿路上的野果充饥,经常饥肠辘辘食不果腹。如果遇到住家能讨口干粮讨碗水喝已经算万幸。不过一般的住户见她风尘仆仆,以为是同家人失散的小孩,可怜她,对她倒也还算客气。

    不过最难忍的就是在野外露宿,前几夜因为担忧吴老派人来寻她,不得不躲到树上,因为怕自己掉下来摔死,整夜地不敢闭眼。后来走了半个月,一个追赶的人影都没看到,便也放了心。

    而且她发现,睡在树上也有好处,不会担心半夜有土狼和野猪袭击。便向沿路的住家讨了个绳子,夜夜把自己绑在树上睡觉。

    不过,越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凉,晚上如果不生火堆取暖,便冻的她睡不着觉。生火的方法三年前兔爷就教过她,火石也倒还容易找,而且也将要入冬,干草和柴火也容易寻得。

    不过有得亦有失,天气冷了,少了蚊虫叮咬,可是吃的东西就更不容易找了。现在她正听着自己肚子在唱着歌,望着柴火发呆。

    三个月了,兔爷还好吗?当日她不告而别,以他的性格想必然跳脚。不过,有孔翠在身边安抚他,再看了自己的书信,虽然气她,不过应该也能乖乖地等自己回去了吧?

    等自己回去,他和孔翠是不是已经能生一窝小兔子给她抱嘞?想到这里,不由地傻笑了两声。

    低头又看见手腕上的一串紫晶手串,她不由地心生感叹,师傅啊,好歹师徒一场,送我点吃的东西啊!这东西虽然亮晶晶的是很好看,可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趴在火炉边,闭了眼,眼前又浮现出土豆的影子。当日临别前**土豆为何那样对她,她心知肚明,无非也就是让自己讨厌他,哭着闹着要跟他绝交,不再阻止他拜吴老为师罢了。

    唉,两人又不是初相识彼此不了解,以为这样就断了他们三年的情谊吗?再说即便是要同自己绝交,又何必弄得这样尴尬。自己离开这三个月,他应该也进入青龙麟三个月了。他可有杀人吗?

    肚子又咕咕咕咕地叫起来,哎,不想了,不想了。刚刚想到土豆,眼前就浮现出吃的土豆了,要是有土豆可以吃就好了!

    算了,睡吧,睡吧,睡了就不饿了,孔翠每次减肥不吃晚餐的时候就这么安慰自己,应该很管用吧?

    迷迷糊糊地正要睡去,爰夫恍惚中听见了一声惨叫,心情极其郁闷地睁开了眼睛。刚刚好不容易才忍着饥饿睡着,那个挨千刀的又把自己吵醒了?

    环顾一周,却看见旁边的草丛中有????的声响,心中也紧张起来,一把握住了腰间的佩刀,站起身来,警惕地望着周围的动静。

    一声惊叫后又一阵死寂般的寂静,火堆烧的噼里啪啦声响格外地刺耳,爰夫仍然紧握着佩刀,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突然,从她身旁的草丛中滚出了个球来,定睛一看,原来不是个球,是个人啊!

    那滚出来的球,不对,是人,也呆住了,同爰夫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又一阵????的声响从他身后传来,吓得他一溜烟地又滚到了爰夫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腰,死活不肯放手。

    “小兄弟,救救我啊。有…有…有野狼追我!”

    爰夫瞄了一眼身后的少年,长得倒清秀,站直的的话,身高也比自己高出一头半,可无奈这小腿抖得跟筛子似的,站都站不直,声音也颤抖得可以,看来真是被吓到了。

    “我说,这位大哥,你不松手我怎么赶狼啊?”没想到他虽然腿抖得跟筛子似的,手却抓得极紧,怎么也不肯松开,爰夫废了半天劲才掰开了他的手,获得自由。

    转身从火堆中掏出了两个火把,一个递到少年手中,一个她握在手中,慢慢地向草丛靠近。

    三年前他们也遇到过一次野狼的围攻,不过当时兔爷一出马就撂倒了一片,她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成功突围了。

    那次后,她缠着兔爷问什么方法能赶走狼群,兔爷就说,野狼怕火,有火的地方他们就不敢靠近。而且绝对不能逃,因为一旦逃跑,就会激发他们狩猎的本性,要与他们对视,他们反而极有可能撤退。

    果不其然,见到光亮逼近,??的响动反而远去了,想来是这位大哥碰到了单独觅食的母狼,母狼肯定不会离开窝边太远,见他们又人多势众,还有明火,便悻悻地离开了。看来他们是躲过这一劫了。

    “已经走了。”爰夫将火把重新插回火堆,又再拾捡了些干草木柴,为了以防他们再次回来偷袭,这火堆可不能灭了。否则那母狼若唤来狼群,就凭她和这位胆小的大哥,定然是斗不过那狼群的。

    刚刚一直在旁边颤抖得大哥听说这样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边又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一边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惊魂未定状。

    爰夫坐在火堆旁,好奇地看着这位大哥,模样开起来也有十五六了吧?衣着打扮也有模有样,青衫白褂,发髻也一丝不苟地束起来,嗯,肯定是十五岁以上了。

    察觉到恩人在看自己,少年忙起身行顿首礼。

    “多谢恩人!在下必当做牛做马以报您救命之恩!”

    爰夫冷汗,严重了吧?不过这大哥也背着一个大包包,像是赶路之人,而且是个有钱的赶路之人。

    “额,做牛做马就算了,你有吃的么?”

    大哥听恩人这么一说,边一把拆开自己金丝绣花的包裹,掏出了个小包裹,小包裹中又包了个纸包,拆开纸包,之间几个精巧得很的点心呈现在眼前。

    见到点心,爰夫咽了咽口水,眼睛比刚刚的饿狼还亮,闪着绿光。被救的大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摇了摇头,这恩人不会使狼精吧?自己别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啊?

    三个月没吃过点心,爰夫手中捧着点心差点高兴得给老天爷磕头,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待她不薄啊!

    “有这些点心你就不欠我啦!”爰夫激动地捏起一块绿豆酥就一口吞进口中,入口即化,果然是上好的点心。

    “你叫甚名啊?”第二口又吞了一块莲藕糕,满口的清香四溢。

    “在下不才,姓神,名人,神人。”

    咳咳咳咳,爰夫使劲捶了捶卡在食管的莲藕糕,她没听错吧?神人?

    眨巴眨巴眼睛,仍然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你叫啥名?

    “在下姓神,神仙的神,名人,人才的人。家住西方太白山脚下,家中上有爹娘,一哥一妹,家中排行第二,还有祖父母。神家世代专做上供皇家的糕点茶叶,院中还养了八头猪,七头牛,还有一只狗叫阿花……”

    这大哥足足说了得有半个时辰吧?将他家能算得上和算不上的亲戚都说了一遍,可是爰夫听到一只叫阿花的狗后就跑神了,云游了一圈回来,竟然挺他还在娓娓道来今年他的七姑姑的女儿如何历经万难找到了如意郎君。

    虽然兔爷说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打断,可看这大哥的架势丝毫感觉不到结束的意思,便轻咳一声,问:

    “额,我大概了解了(岂止是大概了解)。看你的样子也是赶路人,那你这是去何处?”

    大哥眼睛亮了下,然后抬起头,眼睛还亮晶晶的十分憧憬地说道,“太行山上,我要拜青玄天尊为师!”

    爰夫心中一颤,如果按照辈分,青玄天尊是她上一世的师傅,这一世的师祖,是这人世间道法最高的仙人。而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拜见青玄天尊,问他是否有解除这莲花印之法。那么她和这大哥还是同路人?

    刚刚走了个神,神人大哥又开始讲解他为何要拜师学艺,原来神家虽然历代凭借高超的烹茶和制点心的技艺世代为皇家上供。不过离开太白山的天时地利就制不出来他们神家秘制的茶叶来,所以享受皇帝特赐的封地,家中也是富甲一方。

    不过他出生虽然是嫡子嫡孙,不过上有大哥,下有小妹,大哥从小天资聪颖对点心的制作也天赋异禀,同样的材料,同样的炉灶,他就是比自己做出来的味道好。所以大哥就被培养成了神家制点心的继承人。

    而小妹从小也是心灵手巧,采茶摘茶,对茶叶的制作工艺如杀菁、揉捻、干燥也是如数家珍,成了神家制茶的继承人。

    他从小就夹杂大哥和小妹之间,被比来比去很是不甘心。最近竟然偶然听到爹娘要把他嫁出去,入赘柳家,成为柳家的上门女婿。他虽然从小窝囊,可也是铮铮男儿,想到此便更是愤愤不平。

    柳家与神家世代交好,制铁制铜,也是富甲一方。可是他从小就被那柳家大小姐欺负,她拿着扫帚满地追他打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想到要嫁进柳家,他还能活吗?

    所以他孤注一掷决定逃婚,可想来想去也不知去哪,终于最后在自己名字上找到了理由。她娘生他时正赶上春茶上供的旺季,家中人人忙得很,根本没心思给他取名。阿爹听说他生了,就随口一句,哎,真是不会挑时候,左右是个人,就叫神人吧。

    得,他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他就想着,既然有如此天机,为何不上太行山上拜青玄天尊为师,成为真正的神人呢?

    从小他就喜欢听戏文中那些苦度众生降妖除魔的仙神故事,心生憧憬,想来自己若成了神仙回家既能扬眉吐气,也能有理由不娶那凶悍的柳大小姐为妻,一举两得。于是留书一封,踏上了寻师之旅。

    爰夫捧着点心,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大哥,也挺有故事啊!而且这手上的点心还是皇帝吃的?难怪这么好吃啊!

    得,就为了能吃这点心,也得抓着他和自己一同上路!

    “神人大哥,我也是去太行山找青玄天尊,咱们一同走吧!”

    神人大哥眼泪汪汪地望着小弟弟,这一路上他虽然有银子,不过他天生胆小,就连家中的阿花都能欺负他,这一路上自然也没少收到惊吓,能有这么个英勇的小弟弟同行,他求都求不来呢,又怎能不应?

    神人一把握住爰夫的手,激动地说道:“小兄弟,今天你救了我性命,咱俩既然都去拜师,真真的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索性就结拜个兄弟吧!”

    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结拜兄弟?一来自己明明是个女的,怎么拜?又不好透露身份说自己是个女的,虽然他长得人模狗样不像个淫贼,可终究一路上不甚方便。二来他又是如此话多的人,要如何解释自己的所去的缘由并不是拜师,而是去求人解封印?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带着他终究是个累赘,还不如自己一人方便。

    可是低头望着手中精致可口的点心,咽了咽口水,终究还是舍不得。

    “咱俩结拜兄弟,你以后管我一辈子点心不?”

    “那是自然!虽然我的手艺比不上大哥,可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话说我们神家特质的莲藕糕那可是有先先先皇特赐的金匾的,再说……”

    “行,拜!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一辈子罩着你,你供我一辈子点心!”

    神人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个勇猛的小弟猛点头,平日话多如黄河泛滥的他,此刻却哽咽得说不出话。

    没有神码儿,没有金兰谱,也没有酒,天地为证,两人就冲着北方太行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后来两人真的就同爰夫所说,我一辈子罩着你,你供我一辈子点心,绝没有半字虚假。

    一拜一生,天地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