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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决绝(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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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绝(04)

    之后的日子,沅芷一直留在小楼的宿舍里。他们一起吃饭、睡觉,当然还有做~/爱。

    这半个月来,天气一起是阴沉的。

    下雪,雨夹雪。

    空气冰冷入骨,吸一口,鼻腔都是刺痛的。

    “这雪已经下了一个礼拜。”沅芷站在窗口往外望。

    “也许要下够一个月。”

    她回头,他看出了她的纳罕:“以前有过雪灾,沿海的三个省份一起。雪下了一个月,交通堵塞,篷房倒塌,电路瘫痪。”

    “人间惨剧。”她微不可闻地弯了一下嘴角,“所以说,我还是更喜欢秋天。不像夏天那么炎热,又不似冬天这样冷,更重要是没有像这样的事故。被困在这里,离不开了。”

    “你被困住了?”小楼张开手臂,从后面抱住她,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头,钻进她的脖颈处,深深嗅,“你不涂香水了?”

    她说:“不工作,不见客户,我涂什么香水?”

    “不涂好,你身上有自然的体香。”

    她一听就笑了:“我自己没注意过。”

    “以后也别用了。”

    “女人离开化妆品能过吗?”她在他的怀抱中转过身,手攀上他的肩,继而摸到他的脸,“没有人不知道化妆品里是有化学成分的。”

    “……”

    “古往今来,女人停止使用了吗?”

    “……”

    “要出门,要见人,要谈生意,要和完全陌生的人打交道,这就是最好的防护层。”

    天空放晴了,突兀地没有任何预兆。云层里透出曙光,晦暗了半个多月的世界,忽然明亮起来。沅芷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这雪还会再下吗?”

    “谁知道。”小楼抬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小声抱怨,“天气就像人一样,没个定性。”

    “这话听来耳熟。”

    他转过身,她凝视着他:“你说‘心情就像天气,有阴也有晴’。”

    “你还记得?”

    “那时恨透了你。”她说,“女人很记仇的。”

    他闻言一笑,拨拨她的头发:“我们是有多无聊?”

    “……”

    小楼往外面看了看,回头对她说:“正好天也晴了,我们出去吧。”

    “去哪儿?”

    “不管去哪儿,总比呆在这里发霉好吧?我们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出过门了。厨房的盐、酱油、味精等等也不够了,是吧?”

    沅芷说:“那去超市吧,我想要一箱酸奶。”

    他们在附近的连锁超市购物。现在是上午9点,人流稀少,这一排过道里空荡荡,只有她、他和一辆推车。

    她在靠外面的货架选酱油,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售货员拿着新上市的土豆泥向她推荐:“味道好,浓度高,有营养。”

    沅芷摇摇头。

    小楼却接过来,看看罐子:“可以试试。”拿了两罐丢在推车里。

    “你喜欢这个?”她推车离开时回头问他。

    小楼说:“你需要补充淀粉。”

    “……”

    他托起她的脸:“瘦地下巴都尖了。”

    “……我下巴本来就尖。”

    这时车推到收银处结账,沅芷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到台上,其中有一袋薯片不慎掉落在地。她弯腰去捡,一只手比她更快了一步。

    她起身要道谢,然而,看到眼前人的第一眼就说不出话了。

    沅芷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出来时三人走同一条人行道,小楼自然落后了半步。他们之间应该会有话说,但是走了十几分钟,没有人开口。

    四周很安静,风声似乎也停止了。

    半个月时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沅芷笑了一下,她一直低着头,笑容隐没,再也捕捉不到。

    “再两个礼拜就开学了吧?”她声音温柔,“高三了,更要好好学习。”

    段怀说:“已经请了家教,落下的课程会赶上去的。”

    “那是好,高考很重要。”

    “我比以前更清楚了。”他说,“我想好了,最好是去北方,也许……”他这时停顿了一下,“也许会出国。”

    “……”

    “按照我爸的意思,他不希望我出去。说喝几口洋墨水又能怎么样?他还是希望我留在这里。”他说的时候一直没看她,“我挺想出去看一看的,总是留在同一个地方,其实没有什么好处。太过闭塞,眼睛里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

    沅芷的声音哽住:“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

    “你也这样想?”他微微一笑,“以前太任性,有得罪的地方,请不要见怪。”

    “不会。”

    “你总是大度的,不像我,又小气又任性。”

    “……”

    最后他们停在别墅门口,段怀低头换鞋,起来后对她说:“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谢什么?”沅芷喉咙酸。

    他看窗外乌云密布,黑沉沉一片覆压在天际:“快下雨了,今早看的预报,可能要下一整晚。”回身时候说,“你们还要出门吗?”

    沅芷看小楼,小楼说:“倒没有别的事情。”

    “我让李姐多准备两份晚餐。”他起身沿着回旋楼梯上去。

    沅芷在楼下看着他年少的孤单的背影。

    他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回头。

    离开的,不止是他的背影。

    她在吃完饭后敲开他的房门,里面没有人,过道里也没有,一直穿过客厅,她看到阳台上有火光。

    走过去一看。

    他半蹲在那儿烧东西——那些她买给他的大衣、围巾、棒球帽,原来一直被他珍藏在橱窗里,他一次都没有穿,一次都没来得及穿。

    她站在那儿说不出任何话,任何言辞,现在都是多此一举。想离开,脚又黏在地上,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驽钝。

    他往铜盆里放进一条手带,抬头看到她了:“你来了。”

    “嗯。”

    她的眼前是满满的火红色,火舌卷着星子,包住盆里遗留下来的东西,残留着犹豫的念想。膨胀的衣物干瘪下去,她闻到刺鼻的味道,最后,只剩下灰烬,薄薄的一层铺在发烫的底层。

    “吓到你了?”他用水浇灭余火,站起来。

    “……”

    他走到窗边打开纱窗,网格上有小虫子,伸手赶跑,得以呼吸一口窗外的新鲜空气:“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太得意忘形,不能对你太友好,否则会乱了方寸。我以为我对你那么差,别人就看不出来,我自己也会忘记。

    我麻痹了其他人,自己却越陷越深。”

    结果感情积累,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他看着她的眼睛:“你很喜欢他?”

    “……”

    他转过头看窗外的风景:“以后别去夜店了,我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要那么随心所欲的好。”

    “……”

    他负手在背后,此刻转过来笑了笑:“你说,我要是从来没遇见你该有多好?”

    如果从来不曾遇见,该有多好?

    沅芷带着这个问题回到自己的房间。脑海里倒映过一幕幕,段怀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他们亲密无间,他不多话,却只对她亲近。

    他的爱意,隐匿,没有办法发现。

    在黑暗和寂寞中行走,一人独行,不遗余力不愿回头,这样偏执而固执。

    这样一直五年。

    五年以前,她还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淳朴的女孩,还没有踏上这条路,没有遇到段明坤,没有碰到段怀。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晚上,下雨。

    暴雨。

    电视机里播放晚间新闻,婆媳大戏,换台,变成八点档的狗血爱情剧。男女主角分开五年以后又重逢,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五年?谁会一直留在原地,时间会吗?

    它像流水一样只会从你的指尖溜走。

    看得到,抓不住。

    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是想地太多,这些念头杂在一起,一团乱麻,她已经分不清初衷是什么。

    客厅里传来关门声。

    有人出去。

    她没有回头,吃手边的薯片,不小心咬到了手指。小楼过来拔下她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这又是怎么了?”

    她说:“不小心。”

    “不小心一次是偶然,再多的不小心就是心虚了。”

    “……”

    她闻言抬头,小楼就在她面前,白雪般的面颊此时俯向她:“答案都在脸上,还有你的眼睛里。沅芷,你没有说谎的天赋。”

    “……”

    他的笑容温柔宽厚:“不开心的事情,就忘记吧。其实你自己也不清楚对吗?”

    “就不该理清吗?”

    “你迷惑,说明并不那么在乎。那就干脆忘记吧,让自己好受点。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

    他揉揉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颊:“真可怜。”他说,“别折磨自己了。现在去睡吧,做个好梦。”

    “小楼……我没有那样的念头。”

    “当然。”他说得很坚定,“相信你自己,现在是愧疚心作祟,过两天你就会忘记一切。”

    “你相信?”

    “当然。”

    他的微笑,抚平她心里的焦躁和困惑。这天晚上小楼一直安慰她,抱着她,直至她安然入睡,他们再不提到段怀,关乎他的一切似乎成了一个禁忌,他们都乖觉地把它埋葬起来。